12
尽管早早地就买好了各种东西，但我仍和佩丝特在外面逛了很久才回去。
在途中，她强烈地要求和我牵着手，并且阻止我径直回家，和我绕了相当多的圈子，所以我们花费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闲逛。
天色都已暗了下来，想起正等着我们的安可儿，不免觉得对不住她。
“算了…下次给她买点好玩的东西补偿她吧。”我脑中盘算着，喃喃道。
“她的那份心情，你该怎么回应？”佩丝特突然出声道，再次打断了我的思绪。
“是啊…确实是一件难办的事情。”我苦笑着说，“那个孩子，一心渴望和我拥有更加牢靠的羁绊。得在她对我作出正式告白之前跟她好好讲清楚才好…”
“讲清楚…什么呢？”佩丝特像小恶魔般笑着，明知故问地说道。
明明各自心知肚明，我也重复地说过好几次，但是当她这么调戏我时，我仍会止不住地害羞起来。
这种心情，温暖了我的胸腔，抚平了我所有的情绪。
我打开了家门…但是，里面却是一片漆黑。
“小心…”佩丝特沉声说道，“有什么东西在里面，而且，相当的多。”
已经到了花店关门的时间了，根本不可能有很多人会逗留在我们家中，那么…到底是…
我用右手握紧手杖，左手更加紧紧地握着佩丝特，轻声道：“不要跟丢，也不要太靠前，我不会让任何东西伤害到你。”
她没有回应，但我能感觉到握住我的那只手上传来的信任感。
我们缓缓前行。
走廊漆黑一片，但我仍能听见窃窃私语声。我感应到那些存在了！
于是，我带着佩丝特直接进了大厅。
砰~
突然，灯亮，十几个人向我们围了过来，鱼店的盖斯、蔬果店的伊米、粮食店的哈尔，刀具店的杰森，这座城市的许多熟悉面孔都在这里，他们高声呼喊着：“海姆叔，生日快乐！”
我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生日，他们怎么可能会知道啊…
我身旁的佩丝特也不置一言，似乎在看着很有趣的事情。
“海姆叔…”安可儿走到了我的面前，看着我说道：“你来了这么多年，我从来没有听见你说过自己的生日，你也从来没有过过自己的生日。五年前的今天，你第一次来到了这座城市，所以说…”
她拿出了类似桂冠一般的东西，给我戴了上去。
“祝你生日快乐！”我能感受到她笑了起来，太可惜了，若是能看见的话，那一定是十分值得守护的笑容吧。
“谢谢大家…”我的口中低声说出这样的话来，无法找出更加华丽的言语，而且，在这种时候，用那样的言语只会徒增我的不好意思而已。
能够感受到自己正在被爱着，能够感受到自己被人需要，被人关心着。
“太好了呢…”也能听见佩丝特的细语，她也在为我而高兴。当人群喜悦起来的时候，这股无法抑制的喜悦也相互传染开，我们都深陷其中，无法也不愿自拔。
“那么，来吃蛋糕吧。”安可儿说着，拿起了塑料刀，对准了桌上巨大的不知什么口味的蛋糕，想要将其大卸八块。
“等一下啊安可儿小姐！”盖斯大叔却阻止了她，“在那之前，不是应该先把你的生日礼物送给海姆吗？”
“对啊对啊，现在就送吧，我们大家都支持你。”
“我们都看着你呢，不要害羞了。”
“加油，安可儿！”
人群这样喊道。
“说的…也是呢…”我不知道安可儿小姐的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，但是，可想而知的是应该沾满了红晕。不知是本来她就有意，还是在这气氛的引导之下，她转向了我，然后，扑过来抱住了我。“海姆叔…与你度过的这五年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五年，我希望这份幸福永远地维持下去，海姆叔…我爱你！”
现场爆发出了猛烈的欢呼声。
“终于等到今天了…安可儿好样的！”
“海姆叔，你也说点什么啊，安可儿都那么勇敢呢！”
“我们都看着你们，都支持你们哦！”
我竟然有那么一瞬间就想要答应。
若是我并不知晓佩丝特这个存在的话，我一定会答应的吧？我一定会沉浸在这幸福感之中，然后，随波逐流地答应下来。
可是，即使我现在明白了我的想法，也无法将它说出口。
人群，在看着我们。它们的心中不明晰我们的想法，但是，却对我们有着太多擅自的期待。他们不允许别的可能性存在，任何超出意料之外的事情都会被视作背叛。
可怕…太可怕了…
他们竟然标榜了我们的幸福。
想说出口，但是，怀中害羞着的少女，以及，周围喝彩的群众，一切都不允许我将真相，将自己的真正感情说出口，群众的意志想要再次将我的自我意识取缔。
佩丝特也不发一言，她能理解我的窘境，她此时一定与我感同身受。可笑的是，我竟然都开始对我们的这份心照不宣感到羞愧，像是觉得自己正在背叛人群一样。
必须终结这一切，因为，我知道谁才是我的所爱。我不能再次为了庇护某人而隐藏真相了，因为这份庇护，如今将转为对佩丝特的伤害。
“不行…”我说道，声音不大，但是在场的所有人绝对都能听见。
喝彩停滞，突然，一切声音都消失了。
原来，寂静是那么可怕的一种东西，我甚至觉得自己快要疯癫。
“嗯？海姆叔，你刚才说了什么？”安可儿抬起脑袋看着我，离我的脸非常近。
“是啊，海姆，你说错了吧？”
“海姆叔一定是太兴奋了，可以理解可以理解。”
“海姆叔，快点答应她啊，安可儿这样做是很需要勇气的！”
明知故问，他们给了我收回自己的话的机会，擅自得就‘理解’我。他们不需要我的出人意料，只需要附和就好。像是只要附和，就可以达成让所有人都幸福的结局一样。
但是，显而易见的事实是，幸福的基础是不幸。如果没有少数人的牺牲，那么就没有幸福的存在。所以，所有人都幸福的结局是注定不存在的，存在的只有大多数人幸福的结局。所以，我的附和只能造成大多数的人的幸福而已。
而佩丝特，将落入不幸。
必须说出来，将那个真相！
将我所爱是佩丝特的这个事实，公之于众！
“我所爱着的是…”我用着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，回应道。
“大家好。”然后，佩丝特狠狠地抓了我的腰一下，疼得我的言语都碎裂开来，然后，她对着所有看向了她的人群宣布道：“我叫佩丝特，是海姆叔的未婚妻，五年后的结婚对象。”
沉默爆发，人群开始失语。
随后，是切切察察。
“这是什么恶作剧吧…”
“对啊，佩丝特小姐不是你们一起收养的孩子吗？”
“那安可儿小姐可怎么办啊…”
此时，抱着我的安可儿已经松开了手，向后退了好几步，显得异常生疏。
“海姆叔，这是骗人的吧？”她难过的语气传来，就如同我刚来到这座城市时那样。
只要再给予一个善意的谎言，那么她还是会原谅我，继续选择对真相视而不见。
但是，我已经无法再这么做了。已经足够了，重新遇见佩丝特后，我发现自己再次自私了起来。我不希望自己这条生命，再次被束缚在其他事物之上。
我希望今后的人生，是与佩丝特在一起的人生。
“是真的。”我说道。
“我明白了…那么…”能感受到她在强颜欢笑，但是，还是有泪水流出，为了不让别人感觉到，她拼命地用手背去擦拭，但那毫无意义。于是，她只好重振出一个沾满眼泪的微笑，对我说道：“海姆叔，请一定要幸福哦！”
心脏仿佛被割了一刀，悲伤在咆哮着，强烈的愧疚也在嘶吼着。
能听得见人群的窃窃私语，像是看到了一场滑稽的闹剧。平时的他们每个人都是善良的人，可是当融入集体中时，他们却感到自己无比强大。他们关心安可儿的声音也近在耳边，但那安慰的姿态，却是居高临下的同情。
我们成为了笑柄。
“小心！”佩丝特突然大声叫了起来，然后将那蛋糕丢出，砸在了墙上。
一只“愚者”从那蛋糕中显露出来。
“快趴下！”我对着众人喊着。
巨大的爆炸在房间之中被创生出来。尽管它已经在尽可能远离众人的地方了，但仍旧造成了巨大的破坏。
这个家，倾毁了。
成为一摊废墟。
“佩丝特？”我转向身下的佩丝特，她刚才被我压在身后，承受的爆炸应该相当小，但是仍不能排除受伤的可能性，所以我急切地询问着她。
“我倒是没问题...你的右手…”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担心，但这使我感到了温暖。
不是什么大碍，仅仅是被石柱贯穿了而已。
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！”我怒吼着将手从那里拔出，失血过多导致我一瞬间失去了对周围的感知。就像是平常人突然眼前一黑的样子。
在这期间，佩丝特撕下了自己的衣袖，给我的手完成了简单的包扎。
“是他们…”佩丝特低声说道。
当然，还能有谁呢？
我已经能感受到虫群大军的位置了。
“你待在这里，照顾一下大家，我出去就行了。”我喘了口气，用尽全力地站了起来对她说道。
“没有必要这样…只要把我…”佩丝特想要说些什么，但是，我用手指堵住了她的嘴。
“我不是去送死的，我是去杀掉他们的。”我努力地作出了一个应该算是微笑的表情，然后，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拍了拍她的脑袋，“有这么可爱的恋人，我也不会轻易地死掉吧？毕竟…我们可是连亲吻都还没有做过吧？”
“嗯…”她害羞地应着，看来我成功地将问题的核心转移了，那样，她应该就会少担心一些了吧。“一定…一定要回来…我们还有好多的事情要做…亲吻还没有做过，色色的事情也还没有做过…在这些事情都试一遍之前，你绝对不能擅自得死掉！”
说出这些话一定很不容易吧，就像我无法在许多场合说出华丽的话一般。
“嗯，一定会试的，会试好多好多遍，试到让你无法自拔为止。”最后尽力地一笑，然后…不再回头地离开。
她还说了什么，我记得那句话…那正是之前，她所欲言又止的那句话。
但我会假装没有听见，那是给胜利者听的言语。如果我失败了，这言语就会给生者以痛苦。
但我一定会为此挣扎着赢得胜利。
于是，我向着虫群走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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